张教授的孙女正带着孩子们给老人系蓝布披肩,小姑娘们的辫子上都系着蓝布条,跑动时像群飞舞的蓝蝴蝶。“太爷爷,您看这花!”她举着块布跑过来,上面的缠枝纹刚好绕成个“寿”字,“是林奶奶教我扎的!”
老人摸着布上的纹路,忽然指着窗外喊:“看!蓝靛草开花了!”深秋本不是花期,育苗棚里的雪青蓝靛却顶着霜,开出了细碎的花。淡紫色的花瓣在风中摇晃,像无数双眼睛在笑。
“是草木在贺寿呢。”林砚望着那丛花,忽然想起阿婆八十大寿那天,染坊的蓝布一夜之间都泛着银光,“它们比我们更懂日子,该热闹的时候,从不偷懒。”
入冬后,工坊收到了个来自法国的包裹。寄件人是位汉学家,三十年前在巴黎见过张母染的布,一直念念不忘。“我在跳蚤市场淘到半块残片,上面的缠枝纹和你们展会上的一模一样。”信里附着手绘的布纹图,线条虽生疏,却透着认真,“请告诉我,这蓝是怎么留住时光的?”
林砚让小满回了封信,里面夹着片蓝靛叶和块米糕干。“蓝从不是留住时光,而是跟着时光走。”她在信里写道,“就像草木会发芽,米糕会变甜,它在每个时代,都长成当下最需要的模样。”
冬至前夜,林砚坐在窗边翻《蓝靛记》。最新一页贴着张照片:新疆男孩和他的笔友站在蓝靛田里,女孩捧着块蓝布,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旁边的字迹是新写的:“她说这布比雪还干净,比星空还蓝。”
灶上的米糕蒸好了,甜香漫出窗外,引得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。林砚切了块放在碟子里,对着空着的竹椅说:“阿婆,尝尝今年的桂花,比去年的甜。”
风穿过晾布架,满架的蓝布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谁在低声应和。远处的山路上,有车灯在缓缓移动,是阿果带着晚归的学徒们回来了。他们的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混着米糕的甜,混着靛蓝草的清,在冬夜里酿成了醇厚的香。
林砚望着窗外的月光,忽然明白时间从不是单向的河流。那些三百年前种下的蓝靛,七十年前蒸过的米糕,此刻正顺着孩子们的笑声往回走,回到阿婆的染坊,回到张母的灶台,回到每个需要念想的瞬间。而这,就是时间最温柔的模样——不用刻碑,不用写史,只要草木还在发芽,米糕还有甜味,这约定就永远不会消散,只会在岁月里,酿成更醇厚的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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