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冻着了。”林砚把伞递给他,他却摇摇头,指着蓝靛苗比划:“它们怕疼。”黑暗中,他的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星,林砚忽然想起阿婆说过,心诚的人能听懂草木的语言。
雨停后,天边升起了彩虹。听障学徒忽然拉着林砚往棚里跑,原来他用靛蓝泥在地上画了幅画:无数只手托着蓝靛草,草叶上站着笑盈盈的人,有阿婆的模样,有张母的模样,还有林砚自己的模样。
“这是时间的样子。”林砚蹲下来,跟着他用手指蘸着泥水添了几笔,画了群奔跑的孩子,“你看,他们会带着我们继续走。”
立秋的晒布节,全镇的蓝布都挂在了山间的晾布架上。从山脚到山顶,蓝靛色顺着山势起伏,像条活过来的河。“蓝蝴蝶”带着甜品店的员工来了,她们在布下摆起长桌,免费分发印着蓝靛花的糕点。
有个白发老人咬了口米糕,忽然指着最高处的雪青布喊:“这是我母亲的手艺!”他年轻时在上海见过这种布,母亲总说那是从家乡带来的念想,“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再看见,还能再尝到这个味。”
林砚让阿果取来那匹布,老人的手抚过布面,忽然停在某个结扣处:“就是这个手法!母亲说这叫‘绕指柔’,再烈的性子,绕着绕着也会变温和。”
夕阳西下时,有人提议拍张全家福。穿蓝布的老人们坐在前排,孩子们举着米糕站在后排,听障学徒用手语比划着“茄子”,他身后的蓝布在风中猎猎作响,像无数面小旗在欢呼。
林砚站在人群中间,忽然看见晾布架的阴影里,有株蓝靛草正顶着晚霞开花。淡紫色的花瓣沾着夕阳的金辉,像谁把三百年的时光都绣在了上面。她想起阿婆揉面时的侧脸,想起张教授重逢时的泪光,想起小满教孩子认草时的耐心,忽然明白所谓约定,从不是沉甸甸的承诺,而是轻飘飘的惦念——像风会记得花的香,水会记得船的影,草木会记得每只路过的手的温度。
收布时,林砚特意留下了那块雪青布。她要把它染成最深的靛蓝,送给即将出生的小满的孩子。“就叫它‘承影’吧。”她摸着布面轻声说,像在对三百年前的阿婆回话,也像在对三百年后的某个陌生人打招呼。
夜风掠过染坊,晾布架上的蓝布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无数人在低声絮语。远处的灶房里,新蒸的米糕即将出锅,甜香混着靛蓝草的清苦漫向星空,仿佛要把这味道,送到比时光更远的地方去。
而这,就是时间最温柔的模样——不用刻碑,不用写史,只要草木还在发芽,米糕还有甜味,这约定就永远不会消散,只会在岁月里,酿成更醇厚的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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