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那天,工坊来了位白发苍苍的海外华侨。他拄着拐杖,在蓝布前站了很久,忽然指着块缠枝纹布说:“这和我母亲的寿衣一模一样。”老人从皮箱里取出个锦盒,里面是半块绣着蓝靛花的手帕,“她临终前说,这花能指引回家的路。”
林砚取来块同款布料,让老人的手覆在上面。“您看,它还在等您呢。”她轻声说,“就像当年等您母亲,现在等您,以后还要等您的子孙。”
老人的指尖在布面上颤抖,忽然笑了,眼角的泪落在布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:“闻到了吗?和母亲染坊里的味道一样,有草木的清,有阳光的暖。”
那天的米糕,林砚特意多加了些桂花。老人吃着吃着,忽然说要学扎染,“回去教我的小孙女,让她知道,我们的根在这里,在这蓝布的纹路里,在这米糕的甜味里。”
立夏的集市上,工坊推出了“寻味盲盒”。每个盒子里装着随机的蓝布小物和米糕,附带着张纸条:“若你认出这味道,请告诉我们你的故事。”
第一个回信的是位消防员。他说在火场救出过一个蓝布包裹,里面的米糕虽被熏黑,却依然带着甜味,“现在每次出任务,都带着块蓝布在身上,觉得心里踏实。”
林砚把这些故事抄在布做的本子上,阿果用靛蓝汁画插画,小满配上照片,渐渐攒成了厚厚的《蓝靛记》。有孩子来参观时,就捧着本子念:“这位叔叔说,蓝布是护身符;那位奶奶说,米糕是乡愁……”
入秋时,林砚把工坊交给了阿果和小满。她搬进了后山的小屋,屋前屋后种满了蓝靛草,有寻常的紫,有变异的雪青,还有从云南寄来的、带着金边的品种。每天清晨,她都蹲在田里看露水从叶尖滚落,像无数颗珍珠落在草木的掌心里。
重阳节那天,阿果和小满带着孩子们来看她。孩子们举着新染的蓝布,在蓝靛田里跑来跑去,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。林砚坐在竹椅上,看阿果教孩子们辨认草色,看小满给孩子们分米糕,忽然觉得,自己就像当年的阿婆,坐在时光的长凳上,看着约定被一代代传递下去。
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跑过来,举着块印着雪青花的米糕:“林奶奶,您看!我会做啦!”米糕上的花纹歪歪扭扭,却透着认真的可爱。
林砚咬了一口,桂花的甜混着草木的清在舌尖漫开。远处的青山在暮色里渐渐隐去,蓝靛草的叶子在晚风里轻轻摇曳,像无数只手在天地间传递着什么。她忽然明白,时间从不是冰冷的河流,而是温暖的循环——三百年前阿婆种下的蓝靛,此刻正开在她的田埂上;七十年前张母蒸过的米糕,此刻正甜在孩子的舌尖上;而她自己,也终将变成草木的养分,滋养着下一季的新芽。
风送来远处的笑声,林砚望着蓝靛田里奔跑的身影,仿佛看见无数个“原来你也在这里”的瞬间,正像蓝靛花一样,在时光里一朵接一朵地绽放。而这,就是时间最温柔的模样——不用刻碑,不用写史,只要草木还在发芽,米糕还有甜味,这约定就永远不会消散,只会在岁月里,酿成更醇厚的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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