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岚河的晨雾像被血水浸过的棉絮,稠得化不开,贴在荒原上缓缓蠕动。
血蛭群正以一种令人齿冷的缓慢,从河道向两城蔓延,那速度慢得仿佛在丈量每一寸冻土,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像一张正在铺展的血色裹尸布。
最前排的血蛭细如发丝,通体透亮的虫身裹着暗红黏液,每挪动一寸,吸盘都会在冻土上留下蜂窝状的细孔。
孔里渗出的不是水,而是黑红色的浆汁,那是被虫体分泌的腐蚀液融化的腐殖土,混着去年冬天冻死的战马骸骨碎屑,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冷光。
它们的环纹间嵌着细碎的冰碴,随着蠕动相互摩擦,发出砂纸刮过骨头般的“嘶嘶”声,听得守城士兵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。
稍远些的地方,血蛭已聚成半尺宽的赤色溪流。虫体相互咬合着织成活体地毯,前排的血蛭被冻土中的碎石磨破体壁,流出的浆液立刻被后排同类贪婪地吸食,金色环纹因此愈发鲜亮,像无数烧红的细针在皮肉下穿行。
一只被遗弃的皮靴卡在石缝里,顷刻间就被虫群吞没,靴筒里涌出的血蛭顺着鞋带向上攀爬,鞋面上的狼头纹被啃噬得模糊不清,只余下几个空洞的牙印,边缘还挂着半融化的冻疮痂。
河岸边的芦苇丛早已成了血蛭的巢穴。暗红色的虫群顺着苇秆螺旋上升,将叶片啃成镂空的蛛网,断口处渗出的绿汁在风中凝成透明的珠,坠落时砸在虫群里,激起细碎的涟漪。
几只水鸟惊慌地振翅逃离,刚飞起半尺就被从天而降的血蛭群裹住,羽毛间瞬间鼓起暗红的鼓包,凄厉的鸣叫被闷在虫群深处,只余下翅膀抽搐的残影——片刻后,那团蠕动的暗红里浮出几缕零落的白羽,很快又被新涌来的血蛭覆盖。
北萧城的官道上,血蛭正沿着车辙印推进。深褐色的辙痕里,昨夜运粮队留下的血痂被虫群层层剥开,露出底下未干的血迹。
虫群在辙痕中聚成螺旋状的柱,顶端的血蛭高高翘起,口器张合间吐出细如蚕丝的黏线,黏线在空中连成网,将飘落的雪粒粘成暗红的珠,像一串悬在半空的血泪。
守城的新兵盯着那网,突然想起小时候被蚂蟥叮咬的痛感,胃里一阵翻涌,握紧长枪的手渗出冷汗,枪杆上的防滑纹都被浸得发亮。
铁石城西侧的乱葬岗更成了活地狱。血蛭从坟头裂缝中涌出,在白骨堆上织成密网,骷髅眼窝中蠕动的虫群像两团跳动的赤焰。
它们正啃食着残存的寿衣碎片,那些蓝布上的“寿”字被虫群分解成细小的纤维,混在黏液里随虫群流动,远远望去,仿佛无数个模糊的“死”字在荒原上爬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