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夜的长安城,不知不觉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。
真应了那句话,夜黑风高宜杀人,雨落血消好祭魂。
黑暗中,只有几个微弱的呼吸声。
席君买一身普通城防军皮甲,脸上抹着灰,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底层军士。
他锐利的目光,透过破败窗户的缝隙,死死盯着斜对面一间看似寻常、却整夜都有人影鬼祟进出的杂货铺。
“席校尉!”
一个同样打扮的精悍汉子凑到旁边,声音压得极低:“就是那间‘王记杂货’。从后半夜开始,不断有人背着沉重的麻袋进去,出来时麻袋空空。里面.肯定有鬼!”
“而且,刚才进去那个人影,虽然裹得严实,但走路姿势像极了白天在城门口被我们抓到的那个蜀王府‘神医’!”
席君买眼神一凝,点了点头。
他接到李承乾的命令,在宵禁后彻查城内所有可疑的药铺、水源和秘密作坊。
裴行俭的锦衣卫在明处大肆搜捕,制造压力。
借此逼出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守捉郎。
“等!”
席君买言简意赅,声音冷得像冰:“等他们出货。人赃并获!”
时间一分一秒过去。
废弃染坊里死寂无声,只有外面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和野狗的吠叫。
突然!
对面的‘王记杂货’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!
几个黑影如同鬼魅般闪出,每人肩上扛着一个不大的、但显然分量不轻的陶罐。
他们没有点火把,借着微弱的月光,迅速分散,朝着延康坊深处不同的方向潜行而去。
“动手!”
席君买眼中寒光爆射,低喝一声,如同猎豹般猛地从破窗窜出。
“城防军宵禁!站住!”
他身后,十几条矫健的身影同时暴起,如同黑夜中扑出的狼群,直扑那几个扛着陶罐的黑影。
“不好!有埋伏!”
扛罐的黑影中有人惊叫出声,慌乱中一个陶罐脱手砸在地上。
“啪嚓!”
陶罐碎裂。
一股极其刺鼻、带着甜腻腥气的粉末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小心!闭气!”
席君买反应极快,一边厉声示警,一边手持横刀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直取离他最近的一个黑影。
那黑影显然也是好手,仓促间拔出腰刀格挡。
“铛!”
金铁交鸣,火星四溅!
席君买这一刀势大力沉,震得对方虎口崩裂,腰刀险些脱手。
他得势不饶人,左拳如毒龙出洞,狠狠捣在对方肋下。
“呃啊!”
黑影惨叫着倒飞出去,撞塌了一堵矮墙,尘土飞扬。
其他黑影见势不妙,有的丢下陶罐想跑,有的则凶性大发,挥刀砍向扑来的城防军士兵。
“结阵!拿下!一个不许走脱!”
席君买一边厉声指挥,一边如猛虎入羊群。
刀光闪烁,所过之处,黑影纷纷惨叫着倒地。
他动作迅捷狠辣,毫不留情。
战斗爆发得快,结束得也快。
在席君买这头猛虎的带领下,训练有素的城防军精锐,很快就将这几个黑影尽数制服,按倒在地。
“席校尉!您看这个!”
一个士兵从破碎的陶罐旁捡起一小撮洒落的粉末,用布巾小心包着递过来。
席君买凑近一闻,那刺鼻的甜腥味让他眉头紧锁:“这就是那加强版‘清瘟散’?好邪门的东西!”
说完,目光立刻扫向被按在地上的俘虏:“说!守捉郎的瘟医在哪?!”
俘虏们咬紧牙关,眼神怨毒,一言不发。
席君买眼神一冷,正要用锦衣卫手段逼供,突然,耳朵微微一动。
“什么人?!”
他猛地转头,锐利的目光射向染坊深处的一片黑暗。
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染坊残破的屋顶掠过,速度快得惊人。
那身影似乎还扛着一个人。
“追!”
席君买没有丝毫犹豫,当即身形就化作一道离弦之箭,朝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。
他身后的士兵也立刻分出几人跟上。
黑影的速度极快,对长安坊间的复杂地形似乎也很熟悉,在高低错落的屋顶和狭窄的巷道间穿梭如飞。
席君买将速度提升到极致,如同附骨之疽,死死咬住。
追出两个坊区,眼看距离越来越近。
前方那黑影似乎有些慌不择路,猛地拐进了一条死胡同。
“看你往哪跑!”
席君买心中冷哼,脚下发力,猛地加速。
然而,就在他即将扑入胡同口的瞬间,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,如同暗夜中炸开的闪电,带着刺骨的杀意,毫无征兆地从斜刺里向他咽喉袭来。
这一剑,刁钻、狠辣、快到了极致!
时机把握也十分精妙。
正是席君买旧力已尽、新力未生的刹那。
席君买瞳孔骤然收缩。
致命的危机感让他浑身汗毛倒竖。
他几乎是凭借无数次生死搏杀练就的本能,在千钧一发之际,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后仰倒。
“嗤啦!”
冰冷的剑锋几乎是贴着他的鼻尖掠过,将他额前的一缕发丝削断!
“这”
席君买惊出一身冷汗,顺势一个翻滚卸力,单膝跪地稳住身形,横刀已然出鞘,警惕地指向剑光袭来的方向。
只见胡同的阴影里,缓缓走出一个身影。
当席君买看清那人的面容时,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,也不由得浑身剧震,如遭雷击,失声惊呼:“太……太子殿下?!”
站在他面前的,赫然是身着玄色劲装、手持长剑的‘李承乾’。
那面容,那身形,那眉宇间的冷峻,与席君买印象中的太子殿下一般无二!
可是太子殿下此刻,应该身陷牢狱才对!
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还对他痛下杀手?!
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淹没了席君买,让他握刀的手都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。
“殿殿下?”
席君买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“哼,碍事的东西!”
对面的‘李承乾’冷哼一声,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,手中长剑再次扬起,剑尖直指席君买,浓烈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笼罩过来。
“死!”
话音未落,剑光再起。
比刚才那一剑更加狠辣迅疾,直取席君买心口。
就在这时,远处忽地传来一道呼喊声:“镇抚使!动静在那边!”
听到这声呼喊,原本即将刺进席君买心口的那一剑,猛地收回,紧接着,那个‘李承乾’连人带剑就消失在了黑夜中。
“席君买?”
裴行俭带人赶到的时候,席君买已经瘫软在了地上,雨水和冷汗将他浑身都打湿了。
却听裴行俭一脸疑惑地道: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裴裴镇抚使”
席君买眼神恍惚,声音干涩的看着裴行俭道:“你相信这世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吗?”
“什么一模一样的人?”
裴行俭更加疑惑了。
只见席君买被两名锦衣卫搀扶起来,神色复杂难明的道:“说出来你可能不信,我刚才看到太子殿下了,而且他差点杀了我!”
“什么!?”
裴行俭大吃一惊,心说这怎么可能?!但看到席君买的表情,他相信席君买不会骗自己,又惊疑不定地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?能给我说清楚吗?”
“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就在刚才,我奉太子殿下之命,宵禁后彻查长安城的药铺,水源和秘密作坊,刚查到‘王记杂货’,逮捕了几个人,就就碰到了太子殿下”
“等等,太子殿下不是在三司大牢吗?!”
“是啊!我也知道太子殿下在三司大牢,可我确实看见了太子殿下!而且他是真的要杀我!那一剑.我能感受到强烈的杀意!”
“这”
裴行俭闻言,顿时语塞,但他肯定这其中有蹊跷。
半晌,却听他又道:“这件事,先不要伸张,我会派人去三司大牢确认。另外,我这边依旧没有守捉郎的动静,你呢?有没有查到守捉郎的秘密据点?”
“没有,我只抓了一些小喽啰,还没有发现守捉郎的踪迹!”席君买摇头道。
裴行俭眉头大皱,隐隐感觉有些不对。
“你说,守捉郎与李恪他们,会不会在分头行动?”
“裴镇抚使的意思是”
“太子殿下有危险!?”
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。
紧接着,瞬间发麻。
却听裴行俭立刻道:“你马上召集城防军!接替我的任务!我会让我的人协助你!我现在要去三司衙门!”
“好!”
席君买二话不说的就接下了这个任务。
然后,两人立刻分道扬镳,朝着不同的方向狂奔而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