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是念想自己在长。”林砚让阿果取来针线，“您亲手补上最后一圈，它就圆满了。”老太太捏着绣花针的手有些抖，却一针不差地落在纹路尽头，阳光穿过针脚，在布上投下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把金粉。

入伏的暴雨冲垮了后山的老路，露出个被泥土埋了半截的陶罐。里面装着些碳化的米糕碎屑，还能看出蓝靛花的印记。考古队的人说这至少是明代的物件，“看来那时就有用草木灰蒸糕的习俗了。”

林砚取来新蒸的米糕，和陶罐里的碎屑放在一起。形状不同，气息却隐隐相通，都带着股执拗的甜。“它们只是换了种模样等我们。”她对围过来看热闹的孩子说，“就像阿婆换了种模样看我们，张奶奶换了种模样护着我们。”

孩子们似懂非懂地把米糕碎屑埋回土里，上面种上蓝靛籽。“让甜和蓝长在一起。”有个小姑娘奶声奶气地说，小手拍着新翻的泥土，像在给时光盖印章。

立秋的晒布节，林砚特意挂出了老太太补完的缠枝莲布。风过时，布上的莲花仿佛真的在绽放，引得穿旗袍的老太太站在布前落泪：“看见没？你爷爷，这花全开了。”她年轻时总说，等莲纹绣满，就让丈夫陪她回青溪镇看蓝靛，可惜愿望终未实现。

“他一直在呢。”林砚递给她块米糕，“在布纹里绕着，在甜味里藏着，在你现在笑着的模样里。”老太太咬了口米糕，忽然指着远处喊：“看！那朵云像不像他年轻时的样子？”

天空中，朵蓬松的白云正慢慢飘过晾布架，影子落在蓝布上，像谁在上面轻轻打了个结。林砚望着那朵云，忽然听见三百年前阿婆的笑声顺着风飘来，混着七十年前张母蒸糕的热气，混着此刻孩子们追逐打闹的欢叫，在青溪镇的上空盘旋。

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蓝布，靛蓝色在阳光下泛着沉静的光，布纹里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，正笑眯眯地望着这片土地。原来那些三百年前种下的蓝靛从没有离开，七十年前蒸过的米糕也从没有消散，它们只是顺着时光的河流悄悄流淌，又顺着孩子们的笑声逆流而上，回到每个需要念想的瞬间——回到阿婆的染坊，回到张母的灶台，回到此刻她望着云、摸着布、尝着甜的这一秒。

而这，就是念想最温柔的模样，不用刻意寻找，不必费心记挂，它总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，轻轻拍一拍你的肩膀，笑着说：“我一直在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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