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砚忽然想起阿婆的木箱里，有本夹着褪色记者证的旧相册。证上的年轻人笑起来有两个酒窝，和眼前这位老先生一模一样。“您看这个。”她从箱底翻出相册，老先生的手指刚触到记者证，就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，随即捂住脸低低地笑起来。

工坊的壁炉里烧着蓝靛草的枯枝，噼啪声里混着远处孩子们的笑。林砚给老先生端来米糕，桂花的甜香漫过玻璃墙，逗得窗外的小孩直咂嘴。“我母亲总说，染布人要像靛蓝草，根扎在土里，花向着风。”老先生咬着米糕，碎屑沾在花白的胡子上，“现在才算懂了。”

冬至那天，工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。盲眼的老太太被孙女牵着，指尖在蓝布上轻轻游走，忽然停在块缠枝纹布前：“是这个触感！”她的指甲划过纹路交汇处，“我十岁时，奶奶用这种布给我缝过棉袄，说缠枝莲会绕着日子走，越绕越旺。”

林砚摸出块同款布料，让老太太的手覆在上面。“您看，它还在长呢。”她轻声说，“就像当年绕着您，现在绕着我们，以后还要绕着更多人。”

老太太的指尖微微颤抖，忽然笑了：“听见了吗？布在说话呢。”风穿过工坊的通风口，满架的蓝布发出细碎的声响，真像谁在低声絮语。

跨年夜的篝火晚会，全镇的人都聚在晒谷场。阿果带着孩子们跳扎染舞，蓝布做的裙摆旋转起来，像无数朵绽放的蓝靛花。小满举着手机和台湾的张教授视频，屏幕里的老人正举着块新染的布，和场子里的蓝布一模一样。

“爷爷你看！”小满把镜头转向篝火，火星子溅起来时，林砚看见无数个光点在蓝布上跳跃，像三百年前阿婆点燃的油灯，七十年前张母缝补的烛火，还有此刻握在孩子们手里的荧光棒，都在这一刻聚在了一起。

零点的钟声敲响时，有人递来块热乎的米糕。林砚咬下去，桂花的甜混着烟火气漫过喉咙。远处的工坊亮着灯，玻璃墙上映着漫天星光，像块被无数双手擦亮的蓝布。

她忽然想起阿婆说过，时间是根最长的线，有人在这头纺，有人在那头织，中间的人只要把手里的线接好就行。现在她终于明白，那些蓝布上的纹路，米糕里的甜味，从来都不是静止的标记，而是流动的河——三百年前从阿婆的灶上启程，七十年前经张母的手汇入支流，如今正顺着她和小满、阿果的指尖，流向更远的地方。

风送来远处的笑声，林砚望着晒谷场上穿梭的人影，忽然看见个穿蓝布衫的小姑娘，正把块米糕塞进陌生男孩的手里。男孩咬了一口，眼睛亮起来：“我奶奶也会做这个！”

月光落在他们身上，像给两个小小的身影披了层蓝纱。林砚忽然笑了，她知道，这句“原来你也在这里”，又开始了新的旅程。就像春风总会叫醒沉睡的种子，就像笼屉总会腾起带着甜味的热气，就像此刻的篝火，明明灭灭间，已经把新的火种，递到了下个人手里。

喜欢幽谷怨灵请大家收藏：()幽谷怨灵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