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原来你也在这里。”
林砚听见这句时,正弯腰给蓝靛苗浇水。竹瓢里的清水落在泥土上,溅起的泥点沾在裤脚,像极了阿婆当年总洗不掉的渍痕。说话的是个穿工装的年轻人,帆布包上印着“乡村振兴工作队”的字样,手里捏着块褪色的蓝布帕子。
“这帕子是我奶奶的。”年轻人把帕子递过来,边角磨得发亮,上面绣的靛蓝蝴蝶缺了只翅膀,“她说当年逃荒时,是个蓝布衫的婆婆给了她这块帕子,帕子里包着半块米糕。”
林砚的指尖抚过蝴蝶翅膀的断线处。三十年前,她确实在国道边给过一个小姑娘半块米糕,用的就是这种蝴蝶帕子。那时阿果刚学会扎蝴蝶纹,扎得歪歪扭扭,翅膀总少一针。
“奶奶说那米糕是甜的,连带着后来吃的苦都淡了。”年轻人忽然红了眼眶,“她临终前让我一定要找到青溪镇,说这里的蓝布会认人。”
傍晚收工时,阿果把新染的帕子晾在最高处。夕阳穿过蝴蝶翅膀的镂空处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谁撒了把星星。“林老师,您看像不像会飞?”阿果晃着竹竿,满架的蓝布跟着摆动,蝴蝶们仿佛真的要从布上挣脱,扑棱棱飞向远山。
小满带着研学团来的那天,青溪镇正飘着桂花雨。孩子们蹲在蓝靛田里写生,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忽然举着画本跑过来:“林奶奶,您看我画的!”画纸上,蓝靛草的叶子里藏着无数双眼睛,正笑眯眯地望着天上的云。
“这是草木在看我们呢。”林砚摘下朵桂花簪在她发间,“就像当年阿婆看我,我看阿果,阿果以后看你们。”
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头,忽然指着田埂边的野菊喊:“老师说植物会说话!”她把耳朵贴在蓝靛草上,睫毛上沾着的桂花簌簌往下掉,“它们在说‘谢谢你’!”
研学团临走时,每个孩子都收到了块迷你蓝布。小满在布角缝了张小纸条,上面写着“若你遇见喜欢草木的人,就把它送给他”。大巴车驶过时,孩子们举着蓝布挥舞,风把布角吹得猎猎作响,像无数只蓝色的鸟在追逐车辆。
深秋染布的好时节,林砚把染缸搬进了新盖的非遗工坊。玻璃墙外人来人往,有人举着手机直播,有人趴在墙上看靛蓝泥在水里舒展。一个戴眼镜的老先生忽然敲玻璃,手里举着本泛黄的书:“我找到这个!”
书页上印着1952年的报道,配着张黑白照片——穿蓝布衫的女子正在晾布,背后的山形和现在分毫不差。“这是我母亲。”老先生的手指在照片上摩挲,“她说当年采访的记者,带走了块蓝布当纪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