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梅将手抄本摊在炕沿上,墨迹在晨光中泛着湿润的蓝光。她伸出指尖轻轻掠过纸面,突然在“禁忌”一章停住——“凡疟疾患者,严禁针灸、放血”几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。
“疟疾经血液传播,以蚊虫为媒介……”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她喃喃自语,她想起了自家小师傅还没来到鹿城就经过书信下达了命令,禁用针灸、放血退热法等见血疗法。
这短短一夜,红梅便将前头观察到的东西前后串联了起来。
她指节无意识叩击着炕桌,震得豁口陶碗里的冷水泛起涟漪。
天大亮时,红梅终于合上书册。她伸了个懒腰,脊椎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弹响。
推门的瞬间,雪地反射的阳光像刀子般扎进眼睛。院角的歪脖枣树上挂着冰溜子,折射出七彩光斑。
井台边的冰层厚得要用柴刀劈。
红梅掬起一捧雪擦脸,刺骨的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哆嗦。水中倒影里的姑娘眼窝深陷,眼下两团青黑像是被人揍过。
她突然咧嘴笑了笑,水影里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——这还是逃难以来头回注意到自己会笑。
饭堂的蒸汽糊满了窗户。
红梅刚撩开干部饭堂靛蓝门帘,七八道目光就扎了过来。掌勺的胖婶子举着铁勺愣在原地,勺里的杂粮粥淅淅沥沥滴回锅里。
“梅丫头!”胖婶的嗓门震得房梁落灰。“你这眼睛……”铁勺当啷一声砸在锅沿。
满屋子喝粥的声音突然停了,几十个粗瓷碗底蹭过木桌的声响格外刺耳。
红梅摸了摸脸,才发觉颧骨上的皮肤绷得发疼。
邻桌的纺纱女工们挤过来,有个姑娘甚至掏出半块铜镜。
镜面里的自己憔悴得吓人,活像话本里被妖精吸了阳气的书生。
耳边相熟的小姐妹七嘴八舌地边吃饭边搭话。
“红梅你怎么了。”
“红梅你没事吧。”
“据说这段时间都是负责坐诊,别累坏了啊。”
“压力这么大的吗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红梅摆摆手,嗓子哑得自己都吃惊。装粥的粗陶碗传到手里时,发现底下多卧了个荷包蛋——定是胖婶偷偷塞的。
蛋黄澄澈透亮,让她想起师傅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。
她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《瘴疠金方》抄本,笑着和身边的小姐妹说道。
“我不但没事,精神还挺好。”她没说谎,她虽然是一宿没睡,但此时却是异常的亢奋,甚至想要立刻就开始坐诊,将刚从书中学到的东西试验一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