承平皇宫,琼华殿。鎏金兽炉吐纳着沉水香,袅袅烟丝缠绕着蟠龙柱上冰冷的金漆。殿内落针可闻,唯有御座之上那位身着明黄常服的中年帝王,指尖无意识敲击紫檀御案的声音,笃、笃、笃,沉闷地叩在殿中跪伏的臣子心头,也叩在垂首侍立殿角的柳如烟心湖之上。她怀抱焦尾琴,素白宫装纤尘不染,低垂的眼睫掩去清冷眸中所有思绪,只余一片冰湖般的平静。
“爱卿是说,”承平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,目光却如鹰隼,扫过殿中那位须发皆白、身着钦天监正袍的老者,“昨夜天降血光于帝星之侧,乃…凶兆?主…妖星乱国?”
钦天监正额头冷汗涔涔,伏得更低:“陛下明鉴!血光冲犯帝星,其芒锋锐带煞,确非吉兆!且…且老臣夜观天象,见那妖星轨迹,隐与近日…近日江湖中声名鹊起、擅以测字断命、搅动风云的‘半字先生’…行踪暗合!老臣惶恐,不敢不报!”
“半字先生…何济。”承平帝缓缓咀嚼着这个名字,指尖敲击声骤停。殿内空气瞬间凝固,无形的压力让所有人大气不敢出。昨夜那卷被何济当众拆解、龙威尽失的圣旨,如同无形的耳光,火辣辣地烙在帝王心头。蚀力毒引被破的震怒,对测字通玄之术的忌惮与…一丝难以言喻的渴望,在他眼底交织翻滚。
“妖星?”承平帝忽地轻笑一声,打破死寂,目光却转向殿角,“柳大家,你来自江湖,又曾与那何济有些渊源。依你之见,这‘半字先生’,是妖星否?”他语气随意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与审视,如芒刺背。
柳如烟心头一凛。来了。帝王的试探,如影随形。她盈盈一礼,姿态恭谨却无半分谄媚,声音清泠如碎玉:“陛下垂询,妾身惶恐。妾身与何先生,不过萍水相逢,曾蒙其以测字之术解妾身些许心结,仅此而已。江湖术士,借奇技扬名者众,然是仙是妖,岂是星象可定?妾身一介琴姬,只知以琴音娱君,不敢妄议天机。”她将姿态放得极低,点出与何济“萍水相逢”,又巧妙将话题引回琴艺本分。
承平帝深深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似要穿透她清冷的外表。半晌,他唇角微勾,似乎对这份谨慎颇为满意:“柳大家过谦了。你的琴艺,冠绝江南,朕早有耳闻。今日召你入宫,便是想听一听,能解人心结的琴音,是何等模样。”他抬手一挥,“赐座,奏琴。”
“谢陛下。”柳如烟敛衽入座,将焦尾琴置于膝上。指尖触及冰凉的琴身,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自琴身不起眼处悄然传来——那是何济烙印下的“安”字符文在回应她的心绪。她深吸一口气,摒除杂念,指尖轻拨。
“铮——”
清越如冰泉初融的第一个音符流淌而出,瞬间驱散了殿内沉闷的威压。琴音初时如春风拂柳,温柔缱绻,渐渐转入高山流水,开阔疏朗。承平帝微阖双目,指尖重新开始无意识地敲击,节奏却舒缓了许多。殿中紧绷的气氛也随之悄然松弛。
柳如烟心念电转。皇帝痴迷长生,宫中必有秘藏。她琴音流转,悄然融入一丝神墨之力加持过的“引”字真意,并非攻击,而是极其隐晦地引导着听者的思绪,向着“求仙问道”、“长生秘辛”的方向滑去。同时,她清泠的琴音仿佛化作无形的触须,极其小心地探向御座之上的帝王。
琴音流淌间,承平帝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阴郁与焦躁,在舒缓的旋律中似乎淡去些许。他敲击御案的手指渐渐停下,身体微微后靠,显露出难得的放松。柳如烟心中微定,琴音愈发空灵澄澈,如月下松风,涤荡尘埃。
一曲终了,余韵袅袅。承平帝缓缓睁眼,眼中竟有一丝罕见的迷惘与追忆,随即化为更深的渴望。“好!好一个‘解心结’的琴音!”他抚掌赞叹,“柳大家琴艺通神,果然名不虚传!此等仙音,当养于深宫,常伴君侧!”他目光灼灼,带着不容拒绝的威势,“朕欲封你为‘琴仙供奉’,赐居‘漱玉阁’,专司为朕抚琴清心,你可愿意?”
柳如烟心头微沉。封号、赐居,这是要将她彻底锁在深宫!她面上却不露分毫,再次盈盈下拜:“陛下隆恩,妾身惶恐。能为陛下抚琴,是妾身福分。然…”她声音微顿,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与一丝遗憾,“妾身琴艺微末,尚需红尘烟火、山川灵韵滋养,方能不至枯竭。若久居深宫,恐…恐负陛下期许。”
“哦?”承平帝挑眉,语气听不出喜怒,“柳大家的意思是,朕这皇宫大内,还养不活你的琴心?”
“陛下息怒。”柳如烟声音依旧清泠平静,“皇宫乃天家气象,自有龙气滋养,非凡俗可比。然琴之一道,讲究心与天地通。妾身斗胆,若陛下欲求长生久视之道,或许…需寻那沟通天地、蕴含造化之秘的…上古遗卷?妾身听闻,宫中秘库,藏有前朝仙师所遗丹经秘录…”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长生秘卷,既是投其所好,也为自己的目标铺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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