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先生送走街坊,见年轻人上前,诚实道:“老夫不过一介腐儒,帮不了公子。”
他多次名落孙山,教稚童读书识字还成,若年纪再大些,便会生出一股无力感。
有些事,努力够了,拼的就是天赋和运气。
海津皇子温和道:“请先生念我一路颠沛流离,数次险些葬身鱼腹,不吝赐教!”
说罢直接跪下,重重磕头。
周先生叹了口气,“罢了,若是公子不嫌弃…”
“多谢!”海津皇子不等对方说完,迅速起身,进入私塾,在学堂内找了个角落坐下。
孩子们投来好奇的目光,他们还从未见过年纪这么大的“同窗”。
海津皇子掏出纸笔,一一点头回礼,不因身份而轻慢。
周先生戒尺轻敲,继续昨日未讲完的课业,“子曰:弟子入则孝,出则悌,谨而信,泛爱众,而亲仁。行有余力,则以学文。”
海津心中越发感慨,孝悌、诚信、爱人、亲仁,此乃做人的根基,然后才是学文。
这跟倭国贵族所习的“勇武”和“威仪”不同,更强调内在的德行修养。
周先生又道:“子曰:当仁,不让于师。”
听闻此言,海津笔锋一顿,疑惑道:“先生,学生曾学过一句,‘对尊长,勿见能’…”
一边是绝对的恭敬,而另一边则要求在“仁”面前,对老师也不必谦让,这…
周先生笑了笑,“是想问两者的界限?或者,什么才算是“当仁”之事?”
海津羞愧难当,于公开场合质疑先生是大忌,尤其是在这等级森严的中原课堂。
但作为一个渴望理解天朝学问精髓的异国人,今天不问,以后怕是更得不到回答。
他犹豫再三,朝着上方,深深作揖。
周先生微微一怔,露出复杂的神色,有惊讶,有赞许,还有一丝凝重和为难。
这是一个触及儒家伦理核心困境的问题!如何在“礼”与“仁”之间找到平衡?
周先生沉默片刻,解释道:“《弟子规》所言‘勿见能’,乃针对日常言行,意在告诫后生,不能在尊长面前轻浮炫耀。”
“然《论语》‘当仁不让于师’,乃大道所在。”
“仁,儒家之根本,天地之正理。当大义在前,关乎社稷安危,生民福祉时,个人之荣辱,师生之礼数,皆当退居其次!”
“如此,弟子据理力争,非为恃才傲物,实在护持大道,此乃对师长,对学问最大的恭敬!”
周先生的目光落在孩子们身上,“此二者,非冰炭不容,‘勿见能’是日常之用,为‘礼’之形;‘当仁不让’是大道之所趋,乃‘仁’之魂!”
…
他想起一事,笑了笑,“比如殿下在柔然求亲长乐公主时,痛斥文武百官,于太极殿前拔剑向北,就属于‘当仁不让’。”
周先生还希望举一个世子“尊师”的例子,可…
算球!
海津跪拜道:“先生教诲,字字珠玑,晚生茅塞顿开!”
好一个“以仁心为尺,以明辨为鉴!”
…
几日后,国子监偏厅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