潢水冰裂声惊破拂晓,顾远策马掠过初融的河面,碎冰在蹄下绽出蓝莹莹的光。二十年汉地风霜竟未改这处河湾的弧度——当年母亲教他凫水时,岸边白桦也是这样将晨曦裁成金箔,一片片贴在她绣着海东青的衣襟上。
"兄长!"金牧从狼头岩后闪出,皮袍沾满晨露,腰间弯刀缠着新割的马鬃,"春捺钵的穹庐昨夜添了七顶白帐。"他递过镶银马鞭时,袖口狼图腾恰好遮住腕间血痕,"乙室部的老狐狸们,果然往祭酒里掺了漠北狼毒。"
顾远指尖拂过鞭梢青铜狼首,忽然想起开成十五年那个雪夜。六岁的他蜷在羊皮褥子里,听着帐外此起彼伏的惨嚎将母亲哼唱的《敕勒歌》撕成碎片。那夜叔公古力森连的狼牙箭射穿舅舅咽喉时,箭翎也是沾着这种幽蓝毒粉。
"让萧隼把祭酒送去品部大帐。"他忽然轻笑,玄狐大氅在朔风中翻卷如夜枭展翼,"记得提醒品部长老,这是乙室部特意为阿保机准备的'迎王酒'。"
金牧瞳孔微缩:"兄长这是要让八部内斗?"
"是让阿保机看清谁该喂狼!等品部的人毒发,你带迭剌部勇士'恰好'截获乙室部信使。"他抛过半卷染血帛书,朱温的帅印在朝阳下泛着死气,"信要留半张,让'云州会盟'四字刚好落在阿保机眼里。还有,记住,派人暗自调查百兽部高层,晚上向我汇报,来我帐中。"
金牧得令远去,马蹄声渐远时,顾远蹲身抓起把带冰碴的泥土。腐草气息混着记忆扑面而来——五岁那年母亲教他辨识毒草,指尖点着狼毒花的模样,与此刻掌中正在融化的冰粒何其相似。
深夜,顾远叫来金牧,深夜的狼居胥山巅的星子坠在顾远掌心,被他捏碎成荧蓝粉末。二十年来这动作已成习惯——每当要清理门户时,指节总会泛起三年前云州会盟那夜的刺痛。帐外忽起朔风,金牧腰间十二枚兽骨铃铛叮当作响,缺了四枚的声响格外刺耳。
"还剩多少?"顾远背身擦拭太婆遗留的银簪,铜鉴映出他眼底跳动的烛火。
"百兽六部,虎豹鹰狼熊猿。"金牧单膝触地,甲胄上的冰碴簌簌而落,"虎部苏日勒长老胸骨尽碎,在潢水南岸养伤。豹部巴图、鹰部阿尔斯楞、狼部哈森、熊部特木尔四位长老..."他喉结滚动,"二十日前战死拜火教地宫。"
顾远指尖划过案上密报,朱砂字迹在"猿部豁罗克列.秃蔑"处洇出红晕:"都尉呢?"
"虎部都尉阿古达木、豹部都尉乌兰巴日、鹰部都尉其格其、狼部都尉巴音、熊部都尉朝鲁、猿部都尉莫日根。"金牧解下染血的兽皮名册,"六人皆轻伤,但..."他突然握紧腰间残缺的铃铛链,"昨夜莫日根的箭囊里,发现了拜火教的血狼符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