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蓝靛草在暮色里轻轻摇晃,像谁在低声哼唱。林砚想起阿婆说过,靛蓝草开花时要酿米酒,米酒香能引来过路的风,风会把甜味带到很远的地方,让迷路的人闻着味儿就能找到家。
夜里下雨,林砚和张教授坐在屋檐下翻老照片。泛黄的相纸上,穿蓝布衫的女子站在晾布架前,背后是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青山。“这是我娘。”老人指着照片说,“她总说,等她不在了,蓝靛草会替她看着家。”
雨声淅淅沥沥,像无数根线在天地间穿梭。林砚忽然明白,那些被染进布里的时光,被蒸进米糕里的甜味,从来都不是静止的。它们顺着风,沿着水,藏在草木的根须里,等着某个瞬间忽然冒出来,轻轻拍一拍你的肩膀。
第二天清晨,张教授要走了。他带走了一块新染的蓝布,还有阿果塞给他的米糕。“等我孙女放假,我带她来学染布。”他握着林砚的手,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未干的露水,“原来真的有人在守着,真好。”
越野车驶远时,阿果忽然指着车后扬起的尘土喊:“看!像不像蓝布上的云纹?”林砚望着远山,晨雾里,新栽的蓝靛苗正冒出嫩芽,露珠在叶尖上晃悠,眼看就要跌进泥土里,却又被风接住,轻轻放在另一株苗上。
育苗棚里,年轻人已经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。染缸里的靛蓝色在晨光中泛着涟漪,像把整个星空都揉碎了放进去。林砚拿起一块刚染好的布,布角的水珠落在脚边,洇出的蓝晕慢慢晕开,和多年前阿婆染坊里的那滴,和张教授母亲染坊里的那滴,轻轻合在了一起。
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午后,阿婆坐在竹椅上纳鞋底,阳光穿过晾着的蓝布,在她银白的发丝上织出靛蓝色的网。“你看,”阿婆指着天上的云,“云走得再远,落到地上还是水,水再变成云,兜兜转转总在这儿。”
风穿过晾布架,满院子的蓝布又开始哗啦啦作响。林砚仿佛看见无数双手在时光里传递着什么,有时是一块蓝布,有时是一块米糕,有时只是一句没说完的话。而那些靛蓝色的印记,就像天上的星星,不管过多少年,只要抬头,总能看见它们在那里,安安静静地亮着。
阿果举着新蒸的米糕跑过来,甜香漫过鼻尖时,林砚忽然笑了。她知道,这甜味会顺着风,沿着路,飘向很远的地方。也许在某个清晨,某个陌生的屋檐下,会有个人咬一口米糕,忽然眼睛一亮,说:“是这个味道。”
就像三百年前的阿婆,七十年前的张母,还有此刻的自己。原来所谓约定,从不是要牢牢记住什么,而是当草木依旧开花,甜味依旧传递,总会有人笑着说出那句:“原来你也在这里。”
而宇宙这张长桌,从来就没有散过席。
喜欢幽谷怨灵请大家收藏:()幽谷怨灵爪机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