汴京很小,小到自己走两步就能到朋友家串门;但是汴京同样也很大,大到让韩执觉得,自己此刻坐在这大理寺少卿的值房里,等章询和王朋老的消息,时间过得格外漫长。
“咳…”他清了清嗓子,试图找回点查案的严肃感。目光重新落回册子上,那串数字又变得无比清晰。“二十万道茶引......得多少银子啊......”
他低声嘀咕着,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,像是在盘算一笔巨大的开销,“能买多少只烧鹅给小西瓜和二西瓜吃……”
一边想,韩执一边习惯性地、带着点鬼鬼祟祟地摸向袖袋深处——那里藏着他视若珍宝的小荷包。指尖探进去,摸索了一下,小心翼翼地掏出......四枚黄澄澄、带着体温的铜钱。
要是给八娘买个鸡腿倒还算差不多,但是要买一整只烧鹅,让他们娘仨吃,着实是强人所难了。
“唉......”韩执看着掌心里那点可怜巴巴的家当,长长叹了口气,刚才那点因“二十万道茶引”而膨胀的想象力瞬间瘪了下去。
四文钱,够干什么?在州桥夜市上,够给苏轸买个香喷喷的卤鸡腿,或者给两个眼巴巴的小家伙一人买一小块甜甜的蜜煎果子解解馋。
但要买一整只皮脆肉嫩、油光锃亮、热气腾腾的汴京名产“曹家烧鹅”?怕是连根鹅翅膀尖都买不到!
他掂了掂那四枚铜钱,清脆的撞击声在安静的值房里显得格外孤单。窗外树梢上,一只麻雀好奇地歪头看着窗内这个对着铜钱唉声叹气的紫袍大官。
韩执有点泄气地把铜钱重新塞回袖袋深处,还下意识地按了按,确保它们藏得严实——仿佛怕被无形的苏轸看到似的。
目光重新落回册子上,那“二十万道”的数字此刻仿佛带上了沉甸甸的铜钱重量,压得他心头更沉了。这李淑,贪的哪里是茶引,分明是能堆成山的烧鹅!
不,是能堆满整个大理寺、还附带无数蜜煎金橘和卤鸡腿的烧鹅山!而他韩少卿,却要为明天的四文钱发愁!
“查案!查案要紧!等破了这案子,立了功,说不定八娘一高兴......”他给自己打着气,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册子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签押上。
......
汴京真的不小了,韩执去勤政门吃完了午饭,回到大理寺的时候,章询和王朋老他们都还没有回来。他只能又回去翻看《岁终稽核册》,想着能不能从里面看到什么新的可查之处。
大抵是未时,值房外远远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,还有章询那压不住兴奋、几乎要破音的大嗓门:
“韩少卿!韩少卿!找到了!李淑的把柄抓住了!”
王朋老的声音也像打雷般滚了过来:“少卿!永丰号那边也逮着大鱼了——热乎的账册!‘李府特支’的账册,白纸黑字!”
韩执一个激灵,猛地从桌案上弹起来,桌上的书册卷宗“啪嗒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也顾不上去捡——
现在的他只觉得刚才那点关于俸禄、烧鹅、月钱、月萍的纠结,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兴奋和“立功有望涨零花钱”的曙光冲散,心脏怦怦直跳。
他甚至还下意识地又按了按袖袋里的四文钱——仿佛它们也跟着沾了光,要升值似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