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北风裹挟着细雪如钢针般扎过校场,青石砖缝里凝结的冰棱被吹得簌簌颤动,三万甲胄在熹微晨光中泛着青灰冷芒,恰似一道横亘天地的铁铸屏障。
点将台的铜柱覆着薄霜,赵岩扶柱而立,掌心摩挲着柱面斑驳的剑痕——那是三年前紫霄贼铁蹄初至时,先锋将的斩马刀留下的深痕,如今霜花爬满纹路,宛如老人眼角深嵌的鱼尾纹,刻满岁月的血与泪。
西北风钻进军甲缝隙时,阿柱听见前排老兵的牙齿在打颤。那是个左脸有道刀疤的汉子,正用断指拨弄护心镜上的冰棱,镜面映出他眼底晃动的点将台。
“你们听说了吗?昨天晚上我们城里有大行动,据说用七十二条人命换三十车粮。”汉子的喉结擦过刀疤,声音低得像怕惊醒雪下的亡魂。
“昨儿我看见运粮队的老周了,他肚子上的肠子都冻成冰棍儿,手里还攥着半袋米...”他忽然噤声,目光扫过阿柱的木枪,枪杆上新刻的“杀”字还沾着暗红木屑。
阿柱的指甲掐进掌心。他想起老周是村里的猎户,总爱用兽骨给孩子们刻哨子。昨儿半夜,他亲眼看见老周的尸体被抬进城,脚踝上还缠着暗渠里的冰蚕丝,像条惨白的蛇。
“你说北萧城的援军...真能来?”右侧传来少年的嘀咕。阿柱转头,看见邻队的狗剩正啃着冻硬的饼,饼面上印着模糊的“铁”字——那是三天前的军粮。狗剩的门牙缺了半颗,说话漏风。
“我哥在北萧城当斥候,说陈啸那老东西抠门得很,连狼头营的马料都克扣...”
“放屁!”前排突然转身的汉子瞪圆眼睛,甲胄链片哗啦作响,“老子见过北萧城送来的冰蚕甲!那玩意儿能在冰水里泡三天三夜!”
他撸起袖子,露出小臂上的冻伤:“去年老子冻掉三根手指,就是靠那甲胄捡回条命!”
阿柱的目光落在汉子残缺的手指上,忽然想起自己冻裂的脚趾。昨晚他把脚塞进母亲的绣花鞋里取暖,鞋面上的并蒂莲被血水泡得发皱,那是母亲出嫁时的婚鞋。
远处点将台传来铜钟般的咳嗽,赵岩扶着柱子的身影晃了晃。阿柱听见身旁两名百夫长的私语:“城主的腰伤又犯了...这也是咱们城主的老毛病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彻底治好啊!”
“嘘!”另一人顶了顶他,“前年紫霄贼围城,城主七天七夜没合眼,靠嚼冰碴子提神...”
雪粒子突然变大,砸在阿柱护心镜上沙沙作响。他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平安符,红布上的“平安”二字被血水污染,成了模糊的粉红团。母亲说,这是用她陪嫁的盖头改的,盖头上的金线绣着“永结同心”,如今只剩“同”字边角还闪着光。
“看见顾将军的剑疤没?”不知谁低声说了句,“那是被紫霄贼副将的钩镰枪划的,肠子都漏出来了...他愣是用手塞回去,接着砍翻三个贼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