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笔记本,
扉页上“张上将”三个字被手指磨得发毛。
去年在长沙受训,张将军来讲话,皮靴上的泥点子还没擦,
开口就是山东腔:
“咱当兵的,脑袋别在腰带上,不是为了让人夸句好汉,
是让老百姓能在屋里头喝口热汤。”
此刻楼下的槐树正开花,
白瓣儿落在操坪的石砖上,
像撒了满地未烧完的纸钱。
“亮子,你说张将军咋就……”
古之月转头,看见徐天亮正把帆布绑腿解了又系,
金陵腔里带着股子狠劲:
“枣宜会战开打前,我一个亲戚在五十九军当排长,
说总司令把亲笔信都发下去了,
‘今日战死者,决无悲观’——”
他突然噤声,盯着远处校门外抬进来的竹筐,
里面堆着各地寄来的慰问品,
咸蛋的盐味混着烟叶的辣,在风里飘成团雾。
穿灰布衫的伙夫跟着筐子走,嘟囔着:
“老百姓把压箱底的红糖都寄来了,
说是给咱军校生补身子。”
上课铃响得比往常沉,像口老钟坠在雾里。
张教育长夹着教案进来,布鞋底子蹭过地板,
合肥话带着股子火烧火燎的劲:
“龟儿子些,都耷拉着脑袋做啥?
张总司令的灵柩还在长江上漂着呢,你们倒先替他哭丧了?”
他把教案拍在讲台上,震得粉笔盒跳起来,
“昨儿夜里老子去了趟十八梯,卖酸辣粉的王老汉说,
他儿子在张将军部队里当伙夫,撤退时背着三个伤员跑了二十里——
你们说说,啥样的官儿,能让弟兄们拿命换命?”
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吊扇的吱呀声。
古之月盯着张教育长磨破的袖口,
突然想起在渝城见过的伤兵,
缠着绷带还举着张将军的照片:
“我们师长说了,跟着总司令,
死了也能睁着眼看鬼子退回国!”
他站起来,苏北话带着点颤:
“《孙子兵法》里说,将者,智信仁勇严——”
“打住!”
张教育长突然笑了,缺了颗门牙的嘴里漏出风,
“少跟老子拽文,老子问的是,
你们这些将来要带弟兄们上战场的,
凭啥让人家把后背交给你?”
徐天亮的手指敲着桌面,
金陵话像敲在钢板上:
“前年在苏州河,我看见个连长,
自己抱着马克沁机枪守桥头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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