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悲突然用匕首刺向冰面,冰层裂痕瞬间蔓延到古之月脚下,
"胎儿破胞是生苦,冰裂江开亦是生苦。"他挑起块碎冰,内里冻着尾银鱼,
"你看这鱼,可悲?可喜?"
江风卷来焦糊味,对岸中华门方向腾起新的火柱。
古之月想起一天前的深夜,临死的凌觅诗把惊吓过度的儿子绑在他背上时,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腥气。
"去码头找大伯的朱家小火轮",
她将银簪塞进他领口,簪头并蒂莲的尖刺扎破了锁骨。
玄悲的诵经声随江涛起伏。
古之月忽然发现老僧左耳缺失,伤口结着冰霜。
"法师这耳朵?"
"民国六年冬,老衲在镇江甘露寺,撞见苏北水灾逃荒的人落难至此。"玄悲的念珠滑过残缺耳廓,"当时有位女施主产子,贫僧用铜磬碎片割断脐带。"
徐天亮突然挣扎着坐起:
"那产妇是不是穿月白缎袄?袖口绣着红梅?"
佛珠串发出清越碰撞。
玄悲从怀中取出半片染血的铜磬碎片,边缘磨成了柳叶刀形:"婴儿啼哭声,犹如炮弹落在产房。"
古之月的手枪坠入冰窟。
他解开胸前绳结,儿子冰凉的脸颊贴上来,与那夜妻子最后的拥抱重叠。
玄悲的匕首突然刺向冰面,挑出尾冻僵的江鲥:
"古施主请看,这鱼眼里映着几重天?"
远处传来零星的枪声。
古之月望向江对岸的黑暗,那里本该有万家灯火:
"干妈吃斋念佛的老太太,被鬼子无缘无故的给杀了,临终前,还抓着她的手背誊《心经》。"
"这第二苦是老。"
玄悲往钵盂撒了把观音土,
"去年重阳,弘一法师在病榻上讲《维摩诘经》,说身如芭蕉中无有坚。"
混浊的茶水表面结出褐色薄膜,
"你看这茶垢,经年累月才养得出这般光泽。"
焦木在火中爆响。
古之月忽然起身,军靴碾碎泥地上的琉璃碎片,
"去浦口军营。"他说,"那里有家德国照相馆。"
废墟中的放生码头的招牌斜插在雪堆里。
古之月踢开烧变形的铁门,暗房里悬挂的底片像无数幽魂在飘荡。
他颤抖着摸出半张全家福,火舌卷过的地方好似是凌觅诗的笑脸。
他们闯进来时,乐凌的魂魄正在玩那架莱卡相机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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