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内的雨季终于走到了尾声。阳光穿透云层,洒在还剑湖粼粼的水面上,将那座古老的龟塔映照得金光灿灿。聚宝斋的玻璃橱窗里,新添的展柜前围满了游客——里面陈列的正是我们从越南带回来的明代文物,每件展品下方都配有中越双语的说明牌。
老张穿着崭新的中山装,正向一群北京来的学生讲解:"瞧见这尊鎏金佛像没?当年郑和下西洋时带到越南的,如今总算回家了!"
我站在柜台后擦拭着一把越南带回的青铜短剑,剑身上的鱼纹与铜符如出一辙。抬头时,看见老邻居独自站在店门口,手里攥着那张陈女士临别时塞给他的纸条。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独,眼镜片上反射的光模糊了他的表情。
从金麟山回来后的第三天,陈女士来到我们下榻的旅馆。她没穿往日的奥黛,而是一套利落的西装套裙,手里拿着越南文化部的正式函件。
"部里决定将张辅匣子里的文物联合申遗。"她把文件摊在桌上,指尖微微发抖,"但铜符和灵牌......必须留在越南国家历史博物馆。"
老邻居的眼镜滑到了鼻尖,他却没有去推:"你们准备怎么展示?"
"会如实说明历史。"陈女士深吸一口气,"包括明朝统治时期的贡献,以及......"她的声音低下去,"后来的冲突。"
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芭蕉叶上的雨滴声。老邻居突然摘下眼镜,用衬衫下摆慢慢擦拭镜片——这是他掩饰情绪时的习惯动作。
"我尊重你们的决定。"他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得不像话,"但聚宝斋的展柜里,会永远留着复制品和完整的考古报告。"
陈女士的眼圈红了。她颤抖着从包里取出一个锦盒,里面是那对明代银镯:"这个......还是物归原主吧。"
首都机场的海关通道前,我们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礼遇。文物局的专家带着特别通行证赶来,为我们的行李箱贴上"文物回流"的绿色标签。
"都是登记在册的流失文物。"老邻居向海关官员展示清单,"这件龙泉窑青瓷盘有故宫的旧藏编号,应该是抗战时期流落越南的。"
老张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。透过安检玻璃,我看见陈女士站在候机楼的另一端。她穿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件月白色奥黛,手里举着个小巧的望远镜——就像在古玩市场鉴定文物时那样,远远地望着我们。
老邻居始终没有回头。他的背影挺得笔直,手里紧握着那个装银镯的锦盒,一步步走过海关的闸机。
回到北京的第二个周末,央视《国宝档案》栏目组突然造访。镜头前,老邻居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卷从金麟山带回的帛书复件:
"这是张辅将军留给后世的中越双语文告,证明明朝在交趾的驻军,始终以守护华夏文明为己任。"他的指尖抚过帛书上"永镇南疆"的朱印,"如今这些文物回家,正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见证。"
节目播出当晚,店里来了位特殊的客人——国家博物馆的研究员。他看着橱窗里的展品,突然掏出一份文件:"我们想借展这批文物,在'一带一路'文明特展中展出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