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是上次那家饭店,甚至是同一张桌子,刘惊泽拿着手机扫了码,边看菜谱边说道:“我最近零花钱多了点,这顿饭就我请吧,还你上次请我的那顿。”
何考:“今天怎么带手机了?”
刘惊泽:“我妈非要我带的,说是有事好联系,班主任也同意。”
两菜一汤加两碗米饭很快就上齐了,刘惊泽拿起筷子又说道:“谢谢你这次帮的忙。”
何考:“不必客气,这次就算我没来找你,你也自能解决。只是不知我这么做,你是否满意?”
刘惊泽却没有回答,而是问道:“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,但我想先问问你,这么做是怎么考虑的?”
何考:“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,我有个发小,姓黄名泗,如今也是观身门弟子。我和他商量了一下,他给了我这个建议,还主动帮忙操办。
不过你放心,他并不知晓你的身份,我也没说更多内情。而他是出于义愤,主动要管这件事……”
刘惊泽:“他的建议你听了,说明你认可这种处理方式。我只是让你帮个忙,并未要求你怎么做,而你又是怎么考虑的?”
面对刘惊泽的连续追问,何考的话却似答非所问:“就算你不是赵祖,就算你不是烈士之子,也不该遇到那样的事情。”
刘惊泽微微点了点头,放下筷子道:“我当日给你留下灵引,你想来找我便能找到,只是你来得比我预想得更快。
灵引之所以会触发,说明你的心境受扰,应该是遇到了某些事。至于具体是什么事,我并不知,所能看到的只是心境而已。
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,有时候我们明知道该怎么做、也不得不去做,却心存犹疑。有些想法明知道不该,但还是会想……”
何考看似镇定,却下意识地把筷子给捏紧了。刘惊泽说的看似只是大白话,却让他将某些没想明白事情给点破了。
这分明就是在说张燕飞也就是迩疾和尚的事嘛!他对迩疾回归隐蛾门顾虑重重,因为这个人身上的问题很多。
但身为掌门,他又必须按照门规去处理。假如查不出张燕飞过往行止有违反门规之举,他就得接受这个人。
他不仅要接受迩疾回归宗门,还要打开飘彩洞天让他接受二次传承,并分享隐蛾门之秘……这么做恐怕有诸多隐患。
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,就是查出张燕飞的过往确有劣迹,然后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其回归宗门?
他不是没有这么想过,这好像是个符合道义的最优解。可是这个所谓的最优解,在事实上恰恰是最不道义的。
原因很简单,何考身为隐蛾门掌门,怎么能在主观上“希望”隐蛾术的传人去做坏事呢?哪怕张燕飞是个好人,何考也希望他是坏人?
说到底这只是何考的私欲,若将这种私欲变成指引行动的愿望,行止就会扭曲。
其实想核查张燕飞的过往行止很简单,甚至都不需要何考亲自去查,因为在张燕飞“出事”后,尤其是又经历了那一番栖原乱象后,宗法堂已经专门调查过这个人。
通过李长老,何考已经拿到了调查的结果,并没有发现其有违规之举。有些事情连司法机关都尚无定论,更与术门无关。
何考能做的,就是再核实一番张燕飞假死脱身后、以迩疾和尚的身份隐匿的这两年经历,但说句实话,他也清楚恐怕找不到其作奸犯科的证据。
假如一定要查出证据来,他就得去硬挖,甚至去编排附会……这就是故意找茬了。
那么站在迩疾的角度,或者说站在任何一名将术法修炼到高阶,接受洞天指引、愿意回归宗门的弟子,谁又希望遭受这样的质疑与刁难呢?
换成何考本人也不想吧……所以他的潜意识存在矛盾冲突,无论怎么做都不会令自己满意,当然会影响到心境。
何考抬起头道:“我此前确有一事纠结,倒是被你点破了。”
刘惊泽又不紧不慢道:“自认不该有某念,可偏偏就是有某念,世人多难免,就算知道也是斩不掉。
世人皆有私欲,你我亦有,无欲则无行,无行则无修。
这的世上道德法度、门规戒律,都是约束行止的,它是文明所必须,却又不一定都是对的,总有偏袒不公,当革则革、当改则改。
但有人说反私欲就是反人性,却是谬谈。从私欲到愿望、从愿望到规则、从规则到真我,皆是人性。
有的道理哪怕你明白了,但做不到就是做不到,只因修行没到境界。但若你连想都想不明白,那就不可能超脱此境。”
何考诚心道:“多谢指点!”
刘惊泽摇头道:“指点谈不上,你帮了我的忙,我也应该承你的情。以你的缘法,料想距五境圆满已不远,修行到这个地步,常有此扰。
我也没法告诉你怎样才能超脱,只能给你一个建议。哪怕你很快便得五境圆满、能窥见破关门径,也不要轻易迈出那一步,否则很可能将空耗时光。
比如江道祯,为破七阶耗了二十三年,其实是在真空境中强破真空。而你将来最好莫在妄境中破妄,先破妄再破关可能更好。
听不太懂没关系,届时自能明白……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,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?”
何考:“能否请教,你如今是什么状况,这是否也是你的修行?”
刘惊泽:“我上次说过,以我的修为,想变化成刘惊泽的样子并不难,真正难的是拥有其心境,这样才是真正的我。
所以我并未骗你,如今的我就是刘惊泽,既非传说中的穿越或夺舍,更非简单的所谓体验,就是真正拥有这个身份、经历这样的人生。
你我皆是修士,但修士并非只是修士,也非始终都是修士。
江道祯多年来就是一乡下的老头,谁也不能说这个乡下老头是假的,因为那就是他,真实的人生经历而已。
听说如今又出了一位天才后辈梅谷雨,到你们公司去上班了吧?”
刘惊泽请何考吃饭,就在路边一家普通的饭店里,身边人来人往,却没人能听清他们究竟在说什么。
刘惊泽是何考见过的修为最高的人,很可能也是当世修为最高者之一,他今天讲的话可以说是自身修行感悟的总结。
他之所以会指点何考,当然还是因果缘法使然,境界越高的修士越讲究这些。
就是赵三金嫡亲重孙赵辞想算计何考,在巴山药园给何考差点招来杀身之祸。后来郑以斯试图联系他,他现身后却没有直接去见徒孙郑以斯,而是托何考传话。
让何考传话,其实就是还他一个人情,因为何考带着他的话去找郑以斯时,就意味着代表了怀林一脉的祖师,若有什么要求,只要是怀林一脉能办到的想必都不会拒绝。
结果何考并未多事,只是在宗法堂门前老老实实传了那句话而已。
这一点刘惊泽应该也料到了,所以他见何考时还留下了一道灵引,在某种情况下何考便能想起他,说不定就会来找他。
没想到何考这么快就找来了,那就找点事情让何考帮个忙吧,然后他再表示感谢,于是才有了今天这顿饭。
看似漫不经心的边吃边聊,但刘惊泽说的每一个字,何考都在用心聆听,此刻却不禁开口打断道:“你不是早已不过问术门之事,怎么还了解这么多情况?”
刘惊泽的语气波澜不惊:“被你的遭遇惊动,郑以斯联系了我,我不得不露面去了惊花洞天,也路过了凤尾乡,有些情况便有所了解。
可不论是江道祯去做个平平无奇的乡下老头,还是梅谷雨去做个普普通通的大厂员工,与我此刻的情况都不同。
他们还是江道祯与梅谷雨,而我已是刘惊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