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道蜿蜒如带,穿过刚染上新绿的江南丘陵。细密的春雨如烟似雾,将远山近树笼在一片朦胧的水墨里。空气湿润清冽,混着泥土与草木萌发的清新气息。一辆宽敞的青篷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,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,发出富有韵律的沙沙声。车帘半卷,露出车内景象。何济斜倚在软垫上,墨发未束,几缕散落肩头,手中把玩着那枚温润微凉的玄青阁令,目光却投向窗外烟雨迷蒙的景致。
"济哥哥,"林青萝将一碟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米糕推到他手边,杏眸弯弯,"尝尝?方才路过青溪镇买的,说是用去年窖藏的丹桂。"她指尖还沾着一点糕粉,莹白如玉。
何济收回目光,拈起一块米糕,却不急着吃,扇尖虚点她指尖那点白。"青萝夫人这'拈花指',沾了烟火气,倒比那画上的仙子更灵动三分。"他眼波含笑,将米糕送入口中,清甜软糯在舌尖化开,"嗯,甜而不腻,桂香清远。只是…"他故意停顿,看着林青萝微微睁大的杏眼,"不及夫人亲手所植那株'金粟满枝'的香气,沁人心脾。"林青萝脸颊微红,低头抿唇一笑,指尖悄悄在帕子上擦了擦。
"哼!坏胚子就知道哄青萝姐姐!"对面的唐蜜儿不满地撅起嘴,腕间银铃随着她扭身的动作清脆作响。她面前摊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油纸包,蜜饯、果脯、松子糖堆成小山。"姑奶奶跑了三条街买的零嘴儿,也不见你夸一句!"她拈起一颗裹满糖霜的梅子,作势要丢过来。
何济手腕一翻,折扇"唰"地展开半面,恰恰接住那颗飞来的糖梅。"蜜儿夫人莫恼。"他眼波流转,促狭之意更浓,"这'蜜渍'二字,用在夫人身上才是天作之合。瞧这梅子,外裹糖霜甜腻,内里酸芯醒神,恰似夫人娇蛮泼辣之下,那颗玲珑剔透、解人危难的热忱之心。"他慢条斯理地将糖梅从扇面拈起,放入口中,细细品味,"唔…酸中带甜,回味悠长,妙极。"唐蜜儿粉颊飞霞,想骂又绷不住想笑,只能狠狠瞪他一眼,扭过头去咔嚓咔嚓咬着一块松子糖。
沈雁秋怀抱焦尾,安静地坐在窗边。细雨斜飞,几丝沾湿了她鬓角,她恍若未觉,指尖轻轻抚过琴弦,流淌出一段空灵如雨打芭蕉的旋律。琴音清泠,似与车外雨声应和。
"雁秋姑娘此曲,可是新谱的《江南雨》?"何济目光转向她,带着欣赏,"琴音入微,雨意缠绵。只是…"他侧耳细听片刻,"曲中隐有金戈之韵,暗藏杀伐之气。可是忧心前路?"
沈雁秋指尖一顿,琴音稍歇。她抬眸望向何济,秋水般的眸子映着窗外迷蒙烟雨,含着化不开的轻愁。"何郎明鉴。自那夜影七离去,玄月珏躁动不安,焦尾琴鸣示警愈频…那'饿龙'撞门之声,如同催命符咒,日夜萦绕心头。此去观潮城,东海归墟…妾身实在…"她声音渐低,后面的话湮没在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里。
角落里的楚晚晴怀抱焦尾,灰布身影几乎与车厢阴影融为一体。她始终闭目养神,此刻却忽然开口,声音清冷如檐下滴落的雨珠:"听风楼飞鸽。范承宗明面撤了关卡,暗地悬赏万金,买'半字先生'人头。'蚀'字门与'海阎罗'的探子,已缀上我们。"
车厢内轻松的气氛瞬间凝滞。林青萝捏紧了手中帕子,唐蜜儿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,沈雁秋怀抱焦尾,指尖按在琴弦上微微发白。
何济脸上慵懒的笑意却丝毫未减。他折扇轻摇,扇面上墨迹流转,瞬息间一个笔锋圆融、气韵内敛的"藏"字浮现。"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范老狗悬赏万金?"他嗤笑一声,"倒显得我何济这颗脑袋,比他治下的海疆安宁还值钱些。至于'蚀'字门的耗子…"他手腕一抖,扇面转向楚晚晴,"有听风楼之主坐镇,还怕他们翻出浪花?晚晴,你说呢?"
楚晚晴怀抱焦尾,眼皮都未抬一下,只淡淡道:"三拨尾巴,两里外吊着。处理了便是。"
她话音刚落,马车却猛地一顿!前方传来车夫老赵一声惊怒的吆喝和拉紧缰绳时马匹的嘶鸣!紧接着,一片混乱嘈杂的声音顺着风雨传来!有男人的厉声呵斥、刀剑碰撞的脆响、女子的尖叫、孩童的哭嚎!还夹杂着沉重的马蹄践踏泥泞地面的噗噗声!
"怎么回事?"林青萝掀开车帘一角望去。
只见前方官道拐弯处,一片狼藉!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被堵在路中。几十辆满载货物的骡车、马车歪斜混乱地挤在一起,牲口受惊地嘶鸣着。商队的护卫正与一群凶神恶煞的骑手激烈缠斗!那群骑手约莫二三十人,个个蒙面,穿着杂乱却透着剽悍,手中马刀雪亮,招式狠辣,显然不是普通盗匪!商队护卫虽奋力抵抗,但人数和战力都明显处于下风,地上已躺倒数人,血水混着雨水在泥地里蜿蜒。更糟糕的是,几个悍匪已冲破护卫的阻拦,正狞笑着扑向商队中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,显然目标是其中的女眷和贵重财物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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