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两人走进鹤岗京剧院旧址。
蛛网在穹顶织就岁月的帘幕,明远抬手拂去“出将入相”匾额上的灰尘,露出“1953”的落款:“繁阳说,当年马四喜在此与梅兰芳同台,谢幕时台下抛的彩绸能堆成山。”煜明踩着吱呀作响的木台阶上台,见台角砖缝里嵌着枚褪色的水钻头面,忽想起《东京梦华录》里“舞低杨柳楼心月”的词句。
“商飙荐爽,霜染丹枫……”明远忽然吟诵《昆仑山赋》里的句子,“当年在昆仑论赋,只道山水雄浑,如今方知,人间烟火里亦有‘亘带九地’的气象。”他从裤兜摸出个铁皮盒,里面是半块冻硬的俄式大列巴:“昨晚采访老琴师,他送的。”
两人分食面包时,煜明瞥见后台墙上的粉笔记号:“这是《挑滑车》的‘起霸’位置。”明远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见“高宠”二字被煤烟熏得发黑,却依然棱角分明:“你看这‘宠’字,多像个扎靠的武生,单腿立在台口,眼望八方。”
忽有鸽群掠过天窗,光影在台毯上织出流动的云锦。煜明摸出随身携带的小楷笔,在戏单背面写下《鹧鸪天·鹤岗京韵》:“氍毹尘深岁月赊,当年弦管动京华。金鞍未卸征袍在,铁马犹嘶塞北笳。 灯影瘦,鬓丝加,一襟风雪话桑麻。冰天自有燃灯者,照破苍茫雪万垓。”
三·煤火寻魂:尘烟深处见真章
入夜,两人跟着高繁阳钻进废弃的煤矿巷道。
矿灯刺破黑暗,照见岩壁上凝结的水珠,宛如岁月的眼泪。繁阳的声音在巷道里回荡:“1945年建市那天,第一车乌金就是从这里运出去的。”明远蹲下身,指尖蹭过煤层断面上的植物化石:“这是三亿年前的蕨类,比《诗经》还老。”
煜明的目光被岩壁上的粉笔字吸引:“‘老王头,下井前记得吃热乎饭’——这是谁写的?”繁阳声音低沉:“是1976年透水事故中遇难的矿工,他妻子每年都会来补描。”明远忽然从帆布包取出个锡盒,里面是煤矿工人送的煤精石:“他们说,这石头能刻词。”
矿灯在煤壁投下晃动的影子,恍若无数佝偻的脊背在负重前行。煜明想起《云麓词话》里论“词骨”的章节,忽然明白为何明远总说“真正的词心在泥里”——这煤层里嵌着的,不正是千万个“老王头”的人生么?
“你听。”明远忽然按住煜明的肩膀。远处传来隐约的铁轨震动声,像大地的脉搏。繁阳轻声说:“这是运煤列车过兴安台,二十八节车厢,节调节奏都不一样。”煜明闭上眼睛,竟从这震动中听出了平仄韵律,如《水调歌头》的长调,沉雄而苍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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