朱雀大街的晨雾裹着股子腥气,颜真卿隔着囚车木栏,看见菜市口刑台的朱红漆皮剥落处,凝着黑褐色的血痂——那是三天前斩御史时溅的,刽子手连台子都没擦净。杨国忠的八抬大轿停在监斩棚下,这人今儿特意穿了件簇新的獬豸补服,翡翠扳指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。
"颜大人,"他捏着伪玺在栏杆上敲了三下,玉质相撞声里带着笑,"再过一炷香就是辰时三刻,您老临终前可有什么要交代的?"
颜真卿的镣铐磨得手腕生疼,囚衣下还藏着半本《盐铁论》抄本,纸角硌得胸口发闷。他抬头望了眼灰蒙蒙的天,突然听见人群里有人喊:"狗官杀忠臣!"紧接着一颗臭鸡蛋破空而来,"啪"地砸在杨国忠胸前,黄白相间的蛋液顺着补服上的獬豸纹往下淌。
"反了!"监斩棚里的亲兵抽出腰刀,却见颜真卿突然挺直脊背,镣铐哗啦响着往前半步:"大唐律例摆在那儿呢,三品以上官员哪能说砍就砍?杨相这是要坏了祖宗家法?"
杨国忠的胖脸涨成猪肝色,刚要开口,西市方向突然传来炸雷般的马蹄声。三百多个汉子骑着瘦骨嶙峋的盐场驽马冲过来,领头的正是本该病死的王老五——他左脸缠着渗血的布条,马鞍上挂着串范阳军监的铁牌,跑起来叮当乱响。
"弟兄们!救颜大人!"王老五挥着把带血的陌刀,刀刃上还粘着块盐晶——那是从扬州盐场毒井里捞的。人群顿时炸开了锅,卖菜的摊贩扛起扁担就砸向亲兵,几个婆娘抓起菜筐扣在官差头上。
颜真卿借着混乱往囚车底下瞧,就见块木板突然松动,露出双沾着草屑的布鞋。接着一个瘦小身影挤出来,正是刘禹锡——这人竟像只虾似的蜷在车底,腰间还缠着截断链。
"快!"刘禹锡掏出根细铁丝捅向镣铐锁眼,手腕上还留着在死牢刻字的茧子,"韩退之教过我缩骨术,昨儿夜里磨断了三根肋骨才钻出来..."
"当啷",镣铐落地的瞬间,城楼上突然传来弓弦轻响。颜真卿本能地扑向刘禹锡,就见支弩箭擦着他耳际钉进囚车木栏,尾羽上赫然绑着半片伪玺碎片。
"接着!"西侧望楼传来沉喝,陈玄礼的横刀划破晨雾,刀鞘上的鎏金獬豸纹闪了闪。颜真卿单手握刀旋身,刀锋正劈中杨国忠掷来的伪玺,青玉碎成齑粉,露出核心拳头大的磁石,上面还刻着"宇文恺制"的小字。
"果然是洛阳铜驼巷的磁枢!"刘禹锡惊呼出声,想起太学里讲过的典故——隋文帝时匠人宇文恺曾制磁石机关,能吸铁引箭。杨国忠脸色剧变,往后连退三步,腰间金镶玉的刀把撞上监斩棚立柱,震得棚顶积雪簌簌掉落。